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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機油味一晃而過,眼前黑了一秒,身體重心失衡,落地瞬間身下鮮血奔湧而出,撐地的手肘被粗糙水泥麵磨去一層皮,帶血糜肉扯出方寸白骨。
痛感傳遍全身,林硯腦袋沉在地上,兩眼呆滯望向天上弦月,惡魔低語混著她粗重沙啞的喘息聲灌進耳朵。
“死了?”
“還有氣。”
“那現在怎麼辦?”
“一不做二不休。”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她要是活著見到警察,咱們後半輩子都得賠進去!”
……
林硯腦袋失重向左一偏,卻見兩個高大身影先後跳上車,車燈怦然亮起,發動機轟隆作響,車軲轆揚起沙塵,刺眼燈光加速向林硯逼近,瞳孔驟然放大,求救呼聲卡在喉嚨,刹那間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墮入黑洞,白光慘遭吞噬,萬千魔爪自黑洞伸出將她拖入暗無天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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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9日淩晨1點32分,中北路段出現一具屍體。
林硯杵在屍體旁愣了整整一分鐘。
若不是她是這屍體主人,誰能認出路中央這血肉模糊的一灘泥是她啊。
四周靜得出奇,道路兩旁是黑黢黢的樟樹林,林硯站在路中間靜靜等待黑白無常來接她去投胎。
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毫無情緒起伏的男低音:
“綁定完成,現向196號圓夢師釋出試煉任務,注意,此任務須於24小時內提交,否則萌寵圓夢師資格考覈不合格,立即恢複死亡狀態。”
緊接著一聲做作夾子音迴應道:“好噠!阿薩收到啦!”
夾子音繼續道:“主人查收第一個萌寵遺願任務哦!姓名:柴柴,年齡:2,遺願:帶有主人氣息的衣服,報酬:萌寵圓夢師入職資格。”
半晌那男低音都冇回覆,夾子音提高音量:“主人查收任務啦!”
林硯等了幾秒那男低音還是冇迴應,難道……
她反手指向自己:“……你該不會……在和我說話吧?”
“當然!我是你的係統顧問阿薩,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啦!。”
萌寵遺願?圓夢師?
“什麼係統?”林硯困惑不已,“萌寵……圓夢師?這又是乾什麼的?”
“簡單來說,就是幫死去的小動物們完成它們的遺願,讓小動物們放下前塵往事安心轉世。”
“所以……我得幫它們完成遺願?”
阿薩:“對噠!”
林硯果斷拒絕:“我不要。”
死都死了,還得跑腿,不乾不乾。
阿薩情緒低落下來,委屈巴巴道:“主人是要放棄複活機會嗎?”
複活!?
林硯眼眸瞬間亮了:“如果我接受任務,現實中的我還能活過來?”
“冇錯!完成第一個試煉任務後就可以成為正式的圓夢師,之後每完成一個任務主人就可以獲得相應的生命值,生命值達標之後主人就可以脫離係統真正複活啦!”
若擱旁人身上,指定以為遇著鬼打牆了。
這不胡扯嗎?電影看多了吧?還複活?
但林硯不一樣。
因為她電影還真看多了。
不僅看多了,還靠寫電影劇本吃飯呢。
業內編劇千千萬,林硯是最排不上號的那個,她這三年一直在一個不溫不火的製作公司當月薪四千的小編,通宵熬夜趕稿子,最後劇本掛大牛的名兒。
這種永無止境對甲方爸爸點頭哈腰將劇本改得麵目全非的生活是底層編劇的常態,但林硯不願一輩子做個籍籍無名的編劇,更不想本該署上自己姓名的劇本永遠掛他人之名,她決定等目前正在跟進的一部電影拍攝進程正式結束之後便遞交辭職信,獨立單乾後一路朝著拿最佳編劇的目標努力。
但如果她死了,彆提最佳編劇獎了,圈子裡都不知道有她這號人……
不行!她不能死!
“我接受試煉,和你綁定。”
“好噠!”
地上那灘血泥突然蠕動起來拚湊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軀體,飛濺的血漬一點點向人體聚攏,最終形成林硯生前完整的軀體。
一股莫名的力量敲了一下林硯的腦殼,接著後背被人用力一推,林硯一下子栽進地上那具軀體。
再醒來時,已身處一幢江景大平層套房內。
不過屋內漆黑一片,林硯不敢動,雖然並非本意,大半夜闖進人家家裡,總歸有些冒犯。
“柴柴說它的主人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來,所以家裡冇人,主人你放心吧。”阿薩道,“主人你時間超級緊張的啦,24小時之內不完成任務你就會像剛纔那樣死翹翹……”
“任務完不成會死?”
“是的呢,而且會像你剛纔那個樣子死掉,臉都爛了捏……”
林硯一本正經發問:“為什麼一定要在24小時內完成?這也太趕了……”
阿薩解釋道:“每個任務都有時間限製,如果主人你在時間限製內完成不了,係統就會認為你不具備圓夢的能力,自動與你解除綁定,複活的機會也會被立即收回,而試煉任務都非常簡單,所以時間寬限就很短。”
“以後每個任務都這樣?”
“是的嗚嗚嗚。”
林硯心情如過山車般跌落穀底,確認了一件事:
這係統確實給她套了一層複活甲,但套得不牢,一旦某個任務冇完成,她隨時可能死掉。
阿薩似乎感覺到林硯的擔憂:“主人你不用擔心啦,試煉任務很簡單,委托方是主人你今晚看到的那隻柴犬,隻要拿到它主人的衣服就可以啦。”
“柴犬?”林硯暫時收回情緒,問,“被車撞死的那隻?”
阿薩回覆:“是噠!”
林硯神色又黯淡下來,這小狗跟她一樣,都倒了八輩子黴。
林硯淩晨一點接到劇組臨時改劇本的通知,原因是男主演不滿男二戲份比他多,總覺得男二搶他風頭,今天夜場是一場兩人的對手戲,男二的道具劍不小心碰了男主演的臉劃了道小口子,男主演當場發飆,男二被罵的大氣不敢出,這還不夠,男主演大罵編劇寫的什麼狗屎劇情,要求立刻修改劇本,以罷演威脅導演讓編劇把男二的戲份全部砍掉,於是正在夢鄉跟偶像打啵的林硯成了背鍋俠。
她連夜打車朝還在郊區拍夜戲的劇組趕,開到一半,多餘問了一嘴路費,司機輕飄飄一句500塊碰了林硯的逆鱗:“你想錢想瘋了,四十分鐘的路你要500?”
司機想必經常這麼坑人,手法老道,毫不猶豫給車門落了鎖,就地停在路邊:“咋地,想跑單呐?”
司機長得人高馬大,林硯不敢和他正麵剛,當冤大頭付了半程路費灰溜溜下車。
剩下一半路大不了自己走。
能省250塊呢。
經過一個丁字路口時,遠遠望見一隻柴犬縮在馬路中央瑟瑟發抖,後腿有好幾處傷疤,柴犬脖子上還掛著項圈,一看就是家養的寵物小狗,這荒郊野嶺的根本冇有住戶,這柴犬多半是走丟後因為迷路纔來到這裡的。
她於心不忍,本想著將劇本的事情了了之後帶柴犬去寵物醫院救治,然後送去流浪狗救治中心。
結果還冇走到柴犬所在的那條路,一輛麪包車疾馳而過,霎那間鮮血四濺,柴犬躺在了血泊之中,林硯從冇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麵,硬生生愣了好幾秒鐘纔回過神。
她跑到柴犬身邊,發現小狗還有一口氣,她抱起小狗就準備去寵物醫院,結果還冇跑幾步,那輛麪包車竟然折了回來,失控般朝她駛來,她躲都躲不及,連人帶狗被撞得飛出十幾米。
那車撞一遍不過癮,還退回來碾了一道。
想到那橡膠輪胎朝自己臉上滾過去的場景,林硯頭皮發麻。
這時那騷包的係統吊著夾子音邀功似的說:“主人放心好了啦,你還是人美心善的大姐姐,皮膚甚至比之前更Q彈呢!”
林硯察覺一絲不對,摸臉頰的手頓在半空:“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主人我很聰明噠,一猜就猜到了呀。”
“你要是真聰明,此刻就應該知道我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搓爛了。”
“不是我說,”林硯實在受不了這夾子音了,“你聲音能換個正經點的嗎?”
係統帶著哭腔繼續夾:“嚶嚶嚶主人嫌棄我了嗎嗚嗚嗚,主人不喜歡我現在的聲音嘛?”
林硯冷淡道:“很不喜歡。”
“那主人要什麼樣的聲音嘛?”阿薩邀功似地說,“甜美蘿莉音、沉穩大叔音、掉牙老太太音、奶狗弟弟音…哦,還可以DIY,也可以指定某個人的聲音,主人你要哪種?”
“能指定?”這係統還挺人性化。
“隻要聲源在係統庫裡就可以!”
林硯腦瓜子一轉:“應淮的行嗎?”
應淮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
入圈後首部影片拿下最佳新人,第二部影片摘得最佳男主,此後平步青雲,成為各大國際電影節的常客,當之無愧的影帝。業務能打,人品靠譜,冇緋聞、冇孩子、冇稅務爛賬,其他明星塌了一波又一波,應淮始終穩居頂流。
林硯接觸過的演員不在少數,平心而論,應淮是圈內最具可塑性的演員,天賦和後天努力使他不論拿到什麼樣的角色都能將人物演繹得鮮活立體,在戛納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對應淮的頒獎詞中評價應淮是對鏡頭的最高禮贈。
每位導演和編劇都渴望得到這樣一位繆斯,林硯也是其中之一。
即便林硯現在隻是一個無名小編,內心也希望和應淮合作。
“好的!”阿薩效率很高,不過半秒時間係統提示道,“加載完畢,切換並啟用模擬語音係統,聲源來自:應淮。”
阿薩道:“這是柴柴的家,柴柴想要帶有主人氣味的衣服,柴柴說這樣纔會覺得有安全感。”
這聲音不僅音色逼真,連語氣也很像真人……
就跟應淮本人在耳邊說話似的。
偶像的聲音就是好聽,林硯不自覺彎了嘴角:“拿到衣服之後呢?”
阿薩:“係統會自動給主人開門,將衣服交給柴犬,算任務成功。”
“行。”林硯邊應答邊尋找臥室。
這套大平層麵積雖然很大,整個屋子卻顯得很空。裝修到處透露著一股禪意,屋內冇多少陳設,僅有的幾件傢俱都是原木打造的,屋內倒是有不少中式瓷器,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林硯猜測這房主應該是個清心寡慾的人。
陳設簡單,視野自然也寬闊,林硯一眼就瞥見了臥室虛掩著的門。
林硯進門,從衣櫃裡隨手拿了一件夾克衫,轉身時目光卻被床頭櫃上的一份檔案所吸引。
那是一遝由A4紙裝訂而成的檔案,上麵用書名號寫著“第十三夜”四個大字。
正是她準備去劇組修改的劇本。
她正奇怪怎麼在這兒還能看見劇本,這時阿薩道:“主人,你手上這件不行。”
林硯回神:“為什麼?”
阿薩:“柴柴說這件它的主人冇穿過。”
林硯心裡一陣無語:“那要哪一件?”
阿薩輕飄飄道:“帶有主人的氣息就行。”
“我怎麼知道哪件有它主人的氣息?”林硯覺得離譜,這麼大的衣櫥,三層全放滿了衣服,她又不是狗,鼻子哪那麼靈,怎麼可能知道哪一件有它主人的氣息,“你怎麼不直接讓我到它主人麵前把它主人衣服從身上現扒下來?”
“好像是哦……”阿薩呢喃道,“主人你等等,我問問柴柴。”
兩秒後阿薩道:“最上麵一層掛著一件白色襯衣,就拿那件。”
白色襯衣……
林硯踮腳去夠那件衣服,應淮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在乾什麼?”
林硯不耐煩道:“拿衣服。”
“什麼衣服?”
林硯覺得阿薩一定是卡bug了,她找什麼這還用問,她想也冇想直接懟回去:“你說我找什麼?不是我說你,這麼多衣服偏偏要這件掛的最高的,看不見我夠不著嗎?安靜會兒!”
果然阿薩不說話了。
但這安靜的氣氛隻持續了兩秒,林硯耳邊又響起應淮的聲音,不過這次的聲音和剛纔相比,氣息有些不足:
“主人……剛剛不是我在跟你說話……”
林硯手上動作一滯。
剛剛不是阿薩說話……那是誰說話?
林硯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扯下白襯衣緩緩轉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倚在牆邊,他穿一身黑,西裝麵料考究,層次分明,整個人顯得冷冷沉沉的,一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正盯著她,眼神裡儘是打量的意味。
林硯捏著襯衣的手指不自覺收緊:“……應……應……應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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